谁也不曾料到,2008年的春运,会陷入空前的困局。广州的情况是不是最严重的呢?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的女儿还在杭州,我的侄女还在南京,我的弟弟还在安徽。他们都要赶回来过年的。我天天看气象预报,只看到预警等级一步步提升;我天天关注领导动向,只知道温总理去了湖南,受灾区域至少波及了半个中国;我更是天天忐忑不安地祈祷,从女大学生被挤落铁轨以致殒命以后,别再出什么事故,但依然传来消息,说贵州一辆客车因路面凝冻而翻车,25位旅客在车祸中丧生,说广州火车站滞留的人员从10万增至17万,两天时间里,有百名旅客在寒夜中冻晕,说广州火车站附近已经找不到可以遮风蔽雨的地方,为了不至于一离身就不再有栖身之所,有的旅客竟然在人群中解决内急……
突然,我厌恶起过年这个习俗。要不是数以亿计的人,为了回家过年,这场寒流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可怕。但我们的文化基因、社会节律、经济运行、生活习俗,乃至于心理惯性……都决定了我们会有这么一个舍弃不了、又承受不起的过年。也许马上会有人说:“不过年,还叫中国人吗?”但做一个中国人,是为了做得舒适,做得安逸,做得幸福,做得有尊严;要是为了过年,就得受挤,就得挨饿,就得冻晕,就得在人群中解决内急,甚至于还要冒着在凝冻的路面奔波而丧生的危险,这样的过年,就实在没有让人喜爱的理由。湖南卫视已经取消了春晚,要是冰雪之灾不解除,央视的春晚就算如期开张,怕也难得还会有预料之中的喜气。
快乐重要,但肯定没有尊严重要;习俗重要,但肯定没有安全重要;回家重要,但肯定没有生命重要。若让国人的尊严、安全与生命都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再渲染过年的意义,就有些奢侈。虽然交通的运力可以再强一点,候车的条件可以再好一点,就像铁道部新闻发言人所说,再过三五年,几大客运专线贯通,“一票难求”的状况就会明显改善……春运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困局呢?恐怕难说。哪个国家,能在春节前后各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内,让20亿人次的旅客都走得便捷、舒适?什么样的车站,能同时给17万人提供便捷、舒适的候车条件?就算线路贯通了,人手一票了,冰雪一来,照样还得动员人们退票,还得呼吁“今年过年不回家”——广州就因28万旅客退票,才使滞留问题没有更趋严重。这里肯定有不少软肋,让国人经受着过年的煎熬。
据说,从1954年开始,就能查到火车春运的记录,但当时最高峰日客流量只有90万人次,不及现在日均的1/60。那时,没有几个回家过年的大学生,没有几个商人会出县,更没有几个农民会出省。真正的春运高潮是从1993年开始的,小平南巡讲话,激发了人财物的大流动,再加上后来的大学扩招,适龄学生大多在外面读书,能出去的农民没几个会呆在家。不断渲染传统的年该怎么怎么过的时候,人们忘了其中潜伏着的一大软肋,那就是国人早已改变了安土重迁的活法,一旦外出的人都要回家过年,交通运力成本和社会稳定成本都会大得难以承受。当然,外出务工人员要回乡过年,是不用渲染的。因为他们的家不在城里。打工几年,甚至于十几年,打工者都不能在城里拥有一个家,甚至连个存放铺盖的地方都没有。这也使特有的国情,酿发成特有的春运。回家过年的打工者,不仅拖儿带口,而且还卷铺带盖。它既使运力负担更重,也使旅途更加艰辛。这无疑是让国人倍受煎熬的第二大软肋。今年的春运是因雪灾陷入困局的,雪灾能一点征兆也没有吗?每年春运,铁道部都有“基本方案”、“预备方案”、“应急方案”,分别应对正常客流、高峰客流、突发客流。好像就没有应对运不了煤、发不了电、走不了车、疏散不了旅客的方案。几十年不遇,也就是说,几十年总会一遇。天寒地冻车不动了,几十万旅客就会滞留车站。缺失了这么一个预案,就有了让国人大吃其苦的第三大软肋。
中央政治局专门部署了抗冰救灾,让所有祈盼早日团圆的家人看到了希望。当务之急,是让滞留的旅客少受罪,让每一趟车都在确保安全后尽快始发。年总是要过的,能把年过得美美满满、团团圆圆,肯定是努力方向。但今年的春运困局,该让人懂得这么几个道理:当条件尚未成熟的时候,别把回家渲染成过年的唯一选择。由此再进一步,学校的放假,应尽量错开春运;还要允许务工者把假期错开春运,并确保让他们享受法定的假日红利,拿到法定的加班工资。春运时节的电厂,一定要提前蓄足用煤;铁路的预案,一定要考虑天不作美……这些明摆着的软肋,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受尽了煎熬的国人,应该呼唤出一种过年的智慧。过年,不该是受罪。(作者:慕毅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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