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世界: 美电信重组对我们的启示

3/9/2005, 李云杰 张弦　运营商之间恶性竞争，普通老百姓有投诉抱怨，技术推动市场在变化……这是存在的一种现实情况。我们的监管政策怎样既推动产业健康发展，又能够让老百姓得到实惠？在新旧技术激烈碰撞的环境下，如何在利益各方的争论 中推进电信企业的改革？现有的利益格局怎样调整和平衡？
　　最近美电信业的重组并购风潮，引发了人们对美电信监管政策的反思，对我国电信改革和监管政策有重要的启示。
　　电信重组：分久必合？
　　对于美国电信市场来说，长途、市话领域分离的局面将被彻底打破。
　　2005年2月14日，全球的情侣们都陶醉在浪漫的情人节里，就在这一天，美国电信市场上的两大电信公司也宣布“喜结良缘”： Verizon公司宣布以总额67.46亿美元收购MCI公司。而2月24日，Qwest公司表示愿意出价80亿美元与Verizon竞购MCI公司，第二天，MCI公司表示仍然在紧锣密鼓地执行以67亿美元的价格与Verizon公司合并的交易，2月28日，Qwest表示愿意修改收购MCI报价以求最后一搏。
　　就在此前的1月30日，西南贝尔(SBC)宣布以160亿美元的高价收购老牌运营商AT&T，上演了一场“子”吞“父”的并购大戏。
　　截止到文章发稿时，竞购MCI还没有最后一锤定音。然而，无论是哪一家公司竞购得到MCI，MCI和AT&T的接连两宗被购案，其本质都是本地电话运营商收购长话运营商，这意味着美国两家最大的长话运营商将结束独立存在的历史。有分析师称，长期形成的竞争格局被打破，美国电信业正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变革。
　　对近来美国电信企业之间的并购风潮，中国电信北京研究院战略发展部副主任蔡翔评说：“从市场和产业的角度来看，尚不能预测成或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传统电信业务基本已经走到尽头，未来电信绝对不是传统电信，而是一个市场融合趋势。”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历史似乎有某种轮回。1984年以前，美国电信市场一直由贝尔电话电报公司控制着，更重要的，由于贝尔公司业务横跨长话、市话和设备制造的全部领域，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FCC )担心因其在电信市场所具的垄断地位将导致价格竞争和服务竞争不足，于是在1984年通过法院裁决的方式，最终将贝尔电话电报公司分拆为只能在长话领域开展业务的AT&T和只能在市话领域营业的七家小贝尔公司。
　　在随后的年月中，AT&T未能在长话领域保持住绝对优势，随着MCI的崛起和Sprint进入长话领域，长话的利润越来越薄，从1984年的超过90%下降到几年后的50%，而通话价格到20世纪80年代末已下降了40%。

　　1996年，美国出台新的《电信法》，在市话领域产生足够竞争之后，法律准许小贝尔们进入长话领域。1999年，Bell Atlantic在小贝尔中第一个获得进入长话市场的批准，长话市场竞争开始激化。到2000年，AT&T的股价已经蒸发了40%。
　　AT&T并没有坐以待毙，早在1994年左右，在意识到长话利润缩水后，AT&T开始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无线领域成了它的目标，而收购成为快速进入无线领域的手段。1994年，AT&T以115亿美元高价收购了无线电话公司McCaw，这一收购使得AT&T在从贝尔电话电报公司拆分出来十年后再次拥有向客户直接提供电话服务的能力，AT&T无线也由此成为全国最大的无线电话运营商，并在业内第一个提出没有长途费和漫游费的全国统一通话计划。 
　　AT&T无线业务的扩张并没有给这个大型传统电信业务提供商带来太多喜悦——由于无线业务与作为自身核心业务的长话业务之间存在内部竞争关系，取消漫游的结果是直接导致其固定长话业务面临被替代的危机。与此同时，在AT&T的全国通话计划可行性得到验证后，其他竞争者也大举进入手机市场，同时，鉴于McCaw采用的TDMA制式在传输带宽上要落后于GSM/GPRS和CDMA技术，这使得AT&T开展数据业务时面临更高成本的窘境。特别是当多媒体信息和互联网接入成为手机终端的重要性能时，AT&T面对竞争时的压力更为艰巨——这几个方面的原因最终使AT&T引为骄傲的全国通话计划和客户服务优势大幅下滑。
　　在“全国通话计划”的先机不再明显后，AT&T开始向“全业务提供商”转型，这一过程促使了一些新的投资及收购案例：收购市话公司TCG以进入商业客户市话市场、收购两家大型有线公司TCI和MediaOne组成AT&T宽带，这几笔收购总耗资超过了1100亿美元，同时，AT&T还投入了350亿美元升级了原有网络。
　　如此巨大的投入，并没有实现AT&T建立通信帝国的梦想，来自其他公司的竞争力度加大、自身业绩增长缓慢等因素最终导致了2000年10月AT&T的再次重组，按照业务将公司划分为AT&T无线、AT&T宽带、AT&T消费者和AT&T商业几个部分。从AT&T自身需求看，如此安排的重要目的是使每一部分业务可以独立形成理想的资本结构，以获得增长需要的资金。但这一次重组在业内的反响并不积极，通信业的普遍观点是：AT&T独立经营的时代行将结束，被出售是早晚的事。
　　新《电信法》产生的另一个结果是促使各个小贝尔公司之间的合并。在此只前，由于七个小贝尔公司保持着对市话业务的垄断，可以坐收长途电信商的“买路钱”，虽然基础市话业务盈利面不大，但稳定可靠，足以保证小贝尔们在风起云涌的长话大战中偏安一隅；而在法律允许本地运营商进入全国市场之后，贝尔公司迅速合并，从西南贝尔以167亿美元收购Pacific Telesis开始，到2000年，七家公司已经合并为4家——占据东部市场的Verizon，西南部、西海岸和中西部的西南贝尔，南部的贝尔南方和西部的Qwest。这一市话市场版图一直保持至今。
　　IP“惹的祸”？ 
　　从1984年AT&T被强制拆分到今年初出现的两起“儿子吞老子”垂直收购案(MCI曾隶属美国市场另一大电信巨头世界通讯公司)，20世纪八、九十年代炙手可热的长话公司已全部被市话运营商“消化”。
　　“2005年世界电信发展的一个大的趋势，就是并购和兼并，这是由它深层次的原因来推动的。” 北京邮电大学教授舒华英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有人把这轮电信业的并购重组热潮归因于“IP惹的祸”。舒华英教授认为，IP技术的成熟导致更多技术与应用的产生，使用户更容易得到优质低价的服务，也带来了一系列深层次的变革。
　　但无可质疑的是，正是IP技术使长途业务从整个电信行业中的摇钱树变成了最不赚钱的垃圾业务。由于IP技术的存在，促使电话业务提供商、网络业务提供商以及其他类技术提供者之间的技术区别大大缩小；宽带视频、手机邮件、VoIP等各种新业务的兴起背后，同样的技术实现能力使其市场界限大大模糊，比如，有线公司在自身已有的宽带网络的基础上，结合VoIP技术，推出网络通话服务在用户间的快速风行，直接影响了传统电信公司的业务。技术的变化直接带来了业务模式乃至总体收入的变化，这一现象不仅发生在美国，全球的转变都呈现出类似情形，中国也是一样。
　　据说1998年中国电信剥离移动业务成立中国移动时，很多中国电信的员工都不原意去移动，他们认为中国电信家大业大，保险系数高。而中国移动是一个新兴的公司，到底能不能发展起来，还是个未知数。而现在，当中国的移动电话用户数超过固定电话用户数，中国移动也已经坐拥世界第一大移动电信网络运营商的地位。
　　“技术带来的业务和收入的变化，将会导致电信公司的发展方向发生变化。扔掉亏钱的，捡起赚钱的，是所有拆分或者并购直接原因。” 舒华英说。
　　据舒华英教授介绍，在IP电话没有引入我国之前，电信业的长途收入占到整个电信业收入的75%，中国电信的国际、国内长途电话收入占到总收入的70%，而在IP技术广泛使用后，长途收入在整个电信业务的收入中的比例迅速下降10%～20%，并且这一趋势还在继续。
　　长话业务疲软的现象，随着技术的发展，美国新型业务市场的竞争日渐残酷，而技术带来的快速市场变化和竞争对手的攻击，逐渐打乱了老公司的发展步伐。新兴电信业务提供商架设宽带网络以及提供服务的迅速，让MCI公司疲于招架。“时代不同了，1984年那个叱咤风云的MCI公司已经不复存在，市场上的新竞争者将会渐渐凭借技术上的优势成为新时代的领跑者”，有分析家评说。
　　技术的进步以后，电信业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走向融合。“今天如果要办一个电话公司，你将不会再考虑是提供长话服务还是市话服务——你只是提供服务。”市场分析公司Gartner的专家考斯(Ron Cowels)强调，“这是一个市场融合的过程。”
　　对于用户来说，他已经不在乎运营商提供的是何种接入方式，既然不在乎是固定还是移动，也不在乎是PSTN还是IP，只要能够在保证服务质量、业务需求的同时有足够便宜的价格，就是最具竞争力的服务。
　　融合是必然
　　技术的进步和用户需求的多样性，既推动了市场的融合，也带来竞争的升级和价格战。据了解，美国人使用手机的平均价格已由1996年的每分钟56美分下降到目前的11美分，用户很显然从竞争中得到了实惠。
　　为了保证在市场上的竞争力和领先地位，电信公司最通常也最容易奏效的途径是成为全业务运营商，提供从市话、长话、无线、互联网乃至有线电视的综合捆绑服务。事实上，市场的变化也正逼迫电信公司们通过并购做大做强。
　　在SBC和AT&T向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FCC)和美国司法部递交的合并申请称，由于无法单独构建一个真正的全国性端到端宽带网络，两家公司都是“没有竞争力”。
　　由于电信企业越来越多地通过捆绑提供话音、电视、互联网宽带等综合性服务，客户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独的服务，换言之，单独的本地和长途电话运营商已经不能再使消费者受益。
　　信息产业部电信研究院情报所总工程师杨然也认为，一个电信网的所有业务都是由单个运营商来提供，既方便业务开展，也容易保证服务质量。她说，“比如做奥运会项目，政府既要跟本地运营商谈合作，又要跟长途运营商谈合作，会带来很多麻烦”。
　　美国电信企业此轮并购风潮的背后，是电信公司的“全业务运营商”之路。提供从市话、长话、无线、互联网乃至有线电视的捆绑服务，成为这些运营商争先恐后的总目标。
　　Verizon和SBC都已经公布了各自野心勃勃的计划，他们宣称将经由居住区超高速光纤网络提供电视服务；通过对AT&T和MCI的收购，可以帮助他们加快向传统消费市场以外的公司客户销售电话和数据服务。“SBC借助AT&T的网络将更快开展电视业务”，AT&T首席执行官Dorman说。而Verizon与SBC将借公司客户采用无线通信技术的东风，向客户的雇员售出更多的移动电话以及利用客户办公室内无线局域网进行工作的互联网语音电话。
　　有线公司在已建好的宽带网络的基础上，通过VoIP技术提供网络通话服务——有专家认为VoIP已成为悬在电信公司头上最大的阴云；而美国有线公司经过整合，也已经形成Comcast、时代华纳两大巨头，他们正在努力将业务想通信领域内拓展。
　　当然，传统电信公司也在试图反向进入有线电视领域。据悉，西南贝尔计划2005年11月向客户提供电视服务，并推出联合电信、互联网和视频点播(Video-on-demand)的捆绑服务。
　　通信、互联网加上有线娱乐，传统电信商的定义正在改变。
　　“无论从本地运营商还是长途运营商，都要形成融合业务的能力。”中国电信北京研究院战略发展部副主任蔡翔分析说，最近美国电信企业的并购案，很重要的一个目的是对商业客户的争夺，如AT＆T手头上的商业客户资源是让其他运营商非常感兴趣的。而此时，美国电信业正处于一个管制上的“混沌期”——“不知道怎么管”，在新旧技术激烈碰撞的环境下，在利益各方的争论中，美国现行电信法的修订工作还没有完成，这也给运营商的并购带来了新的机遇。 

　　在市场融合的产业背景下，我国的电信企业该如何应对 蔡翔认为，我国电信企业有两大特征，一个是属于电信产业，应该符合产业的特征，二是国有企业。从国外最近几年的发展来看，抵抗风险的能力很重要，因为未来竞争很激烈。现在中国电信运营商，无论是中国电信，还是中国移动，业务都还较为单一，这是它们存在的通病。
　　“现在电信业已经到了一个转折期。对于融合的方向，大家都已经认识到了”，王煜全说，“但如何做，还处于一个‘无解’状态”。 
　　在蔡翔看来，传统电信运营商应该进入或者主导产业链的上游和下游，同时应当抓住整个国家信息化给运营商带来的机会，例如以系统集成为代表，做方案做服务。但同时他也强调，这种思路会对运营商的运营模式提出挑战，“因为传统的电信运营体制是等级森严的，或者说是封闭式的，但是未来是需要开放式的。”
　　像AT＆T这样一家具有130多年历史的“百年老店”，被它的后辈吞并，这样的结局，也同样值得借鉴。“新的公司具有创新意识，无论是业务创新、经营创新、体制创新，其能力都远远超过老店。”舒华英认为，对于一个企业而言，是否具有核心竞争力，关键就在于能否不断地创新。
　　然而，企业创新需要有创新的机制和刺激创新的环境。对此，有人为中国的电信运营商担忧：“现在对中国运营商核心领导层的考核，大多数是按国家干部的程序进行的，这样的考核机制能激励运营商‘冒险’创新吗？”
　　管制难题
　　美国电信业的并购案，改变了其国内乃至全球电信业的市场格局，更引发了人们对美国电信管制政策的反思。有人甚至认为这是“美国电信改革的倒退”，但舒华英教授不赞同这样的观点。
　　“拆分当时是为了刺激竞争，给用户带来好处。今天随着市场的进步，重新并购、兼并以适应客户需求和发展，我认为这应该是一种进步，而不应该是一种倒退，这些公司在兼并以后照样还存在多家企业之间的竞争。”舒华英说。
　　他认为，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以美国为首的欧美发达国家掀起了电信市场的自由化，通过民营化措施来增加竞争，给客户带来利益，总的目标是正确对的。但技术进步所带来的问题，是当时管制者所没有遇到的问题。或者是管制条例制定方可以看到技术进步，但是无法看到技术进步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这些变化如果可以提前淤滞，FCC和美国司法部就不会将AT＆T按照业务种类进行拆分。
　　王煜全认为，现在电信业处在转型期，需要把未来看清楚。“我相信FCC也不想把AT＆T搞垮，但结果还是垮了。说明什么呢？一般来讲管制都是落后于产业的。”现在需要探讨的是，如何使管制不成为绊脚石，不阻挠产业向前发展。
　　也许是管制落后于产业是一种现实情况：运营商之间存在恶性竞争，普通老百姓进行投诉抱怨。而技术和推动在不断变化……我国的电信管制政策如何既跟上市场的进步、推动产业健康发展，又能够让老百姓得到实惠？现有的利益格局怎样调整和平衡？等等这些难题，政策制定者和研究者都在研究、探讨。
　　杨然介绍，AT＆T被收购，在他们研究所里也讨论了很长时间，她认为，现在看来这此收购所反映的很多经验都值得中国借鉴和参考。中国电信的发展是全球最大、最快的市场，中国可能比国外考虑得更多，所以在政策制定中应当考虑一些国外电信产业所走过的路。
　　目前，在全球电信业的管制思路上，已经产生了一些变化：大型国际电信运营商正在尝试取消分割固定电话和移动电话的传统樊篱。如澳大利亚电信，就将业务部门进行整理，按照客户来划分，而不是按照网络来划分。有分析人士认为，一旦这一方式取得成功，美国电信运营商极有可能会跟风效仿。
　　电信业的改革之路已经成为一道“全球难题”。新旧技术激烈碰撞的夹缝下，如何在利益各方的争论中完成对现行电信法的修订工作？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在修改电信法方面做出很多努力却又屡屡不成功，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主席迈克尔.鲍威尔宣布将于2005年3月卸任，也就是说，一个大的难题已经留给了他的继任者。